我看见了她的执着

小学 2025-09-23 1660字梅珏昊

休学式那天，王老师让我去她的办公室。王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社会老师，应该是四十五六岁。但是她前端的鬓分都灰白交杂，松披在额角，后面的黑发中也参加着缕缕白发，看

休学式那天，王老师让我去她的办公室。

王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社会老师，应该是四十五六岁。但是她前端的鬓分都灰白交杂，松披在额角，后面的黑发中也参加着缕缕白发，看上去更像五六十的人。提前拥有这样头发的人，不是过度操劳，便是羸病憔悴。而眼前的她，似乎把前后着都默默收集起来了。

我跟在王老师身后，进了办公室。坐定，她才缓缓开口问我：

“你怎么看出来我的身体有事的？”

语气平和，同溪石上流过的泉水一般，却在我心头激荡起风浪。

我思索起这个问题。

我记起来了。因为我和王老师家住得近，所以我经常可以从窗口望见她的身影。有时只身一人，有时同她女儿一起。我于是目送她消失在巷尾。窗户又正对一家医院的后门。有一日下午，我就看见她从那里出来。起初我没认出，只当是素不相识的路人；第二眼望见她手中标志性的纸袋子，还有她那件常穿的衣服。才认出她。她的脸是蜡黄色的，沉重憔悴。她去那里做什么？我问自己。后来，我了解到，她病了。应该并非是小病，像她这样的人，小病是不会去医院的。但第二天她又微笑着讲着课。那时的我，有很多话想问，却怎么也无法把昨日那个面色凝重的形象相联系。她怎么会想到，她的一个学生，在以为她就要请假的那天，又看见她从教室门踏入，出现在讲台上，像往常那样讲着课，有多么惊讶于她的执着啊。

然而，那时的我，却只卑劣地给出“从一些点滴的行为中”这样一个敷衍的回答！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她上课时的情景。她不讲平淡烦躁的课。相反，对于我个人而言，听王老师讲课，常能让我在其他几节课中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有回她上课，玩笑似的怨我们记性差，连新中国成立的意义都背不好。“你们校长给我建议，让我结合动作让你们记住。那好，我现在就给你们做一遍。”说罢，她就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这是开创新纪元。”她在黑板上画了三条弧垄起的弧线，接着又把手前伸，做了一个“推”的动作。“这是推翻三座大山。”她坐下去，又马上站了起来。“这是‘中国人站起来’。”我们都禁不住笑了。王老师也笑起来。王老师笑起来很好看。若忽略那些遍布的皱纹，这样的笑脸，只有孩子才会有。不过我知道，笑容的背后，藏着她的执着与艰辛——她教的两个班级，是全年级老师尽乎公认的“桀骜不驯”。她只能把一个知识点，不辞辛苦地，来来回回讲上数遍。

我又想起临近期末时，她给我们讲的故事。那天，她用了近半节课的时间来讲述这个故事；内容便不加赘言，只是说题目，就已经令人深思了。这个故事的题目叫《最后一课》。在讲完后，她补充一句：“不知道哪节课，也许就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了。”我至今不明白当时王老师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说这番话。当时只认为，她想让我们把每一节课都视为“最后一课”，然后用倾精力去听讲。我也希望，仅此而已。但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我不愿承认的想法，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预言。

以上便是休学式那天的所见与所想。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真正不可抹去的。

家长群里，有家长不经考究，鬼差神使，开始论述换老师的事情。他们认为，自己家孩子社会差，主要是由于老师教导有误。我早知晓，学生们在他们的班群里，讨论过如何把王老师调走，怎想家长教子心切，也有诸如此类的想法。而他们要求更换的老师,却是连自己也顾不得、执着为师的人啊！不过，在此也不能够责怪他们。毕竟，登不上山顶的人们，大多会怨坡陡，杖轻履沉。却从来不去考虑自身的问题，更不会抬头，去关注已经爬到山顶的人。她呢？在暑假里却还是抓着我们的社会，让我们做资料上的社会笔记。

快开学的时候，才得知王老师不继续教下去了。

但是提及此事，她说：

“但至少我觉得对得起我们班孩子，整个暑假，孩子们都没落下什么。”

她还说，她“也挺喜欢两个班级的”，并“也曾要求继续干下去”。她说，学校“有另外的考虑”。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当班主任，也就不用那么操劳了。她每周一从很远的、她女儿上学的地方，坐公交过来，得清早就去站台候车。她还是放心不下两个班，于是把一本厚重的社会资料，赠给了我们，并且相信，对我们都有用处。这样持手不放的执着，近乎可泣了。

我的笔终究得搁下，写不完她的师恩。王老师，我无法将您的执着描摹得淋漓尽致，但您的教诲，却毫不隐匿地留存在着我的脑海。但愿您怀着永不变更的执着和热忱，继续在您喜爱的路上，走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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