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闲记

初二 2025-11-12 962字干景开

初见的欢喜，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那个十月的清晨，我刚踏进宁外校园，桂香便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一缕一缕，而是铺天盖地，将整个天地浸染。抬头望去，亿万朵金色的、细碎的四

初见的欢喜，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那个十月的清晨，我刚踏进宁外校园，桂香便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一缕一缕，而是铺天盖地，将整个天地浸染。抬头望去，亿万朵金色的、细碎的四瓣小花在枝头攒动，像亿万只金色的铃铛，在秋风里摇响无声的芬芳。我站在树下，任由花雨淋满肩头，第一次理解了“见花心开”的意味——那不是比喻，是胸腔真实的舒展，是心花与桂花的同时绽放。

外婆的桂花膏，便是在这样的欢喜里诞生的。她将收集的桂花淘洗、晾干，与冰糖一同熬煮。厨房里蒸汽氤氲，糖浆咕嘟着金黄的泡泡，桂香从张扬变得醇厚温存。我总在旁边等待勺边那点残膏，舌尖的甜与鼻端的香交织成童年对“美好”最初始的定义。那时的我相信，有些美好是可以被如此这般封存、珍藏，用以对抗一切流逝的。

然而凋亡来得和初见一样突然。

不过三五日，恰又逢秋雨，再走过桂花树下，地面已铺满失去光泽的小花。枝头的繁华无声凋落，露出憔悴的绿叶。更触目惊心的是那瓶我亲手收集的桂花——装在矿泉水瓶里，本想留住秋色，三日后开盖，迎接我的却是腐臭。黄花在密闭里发酵、发黑，从香氛变成秽物。这不可理喻的恶臭，比枝头的零落更让人心惊。原来最美的欢欣里，早已埋下腐烂的伏笔。

“桂，江南木，百药之长。”《说文》的记载显得如此讽刺。它能“温中散寒，暖胃止痛”，能“化痰止咳，行气解郁”，可这百药之长，却医不好自己的凋零。药效不单为，即有数种替代之物——如同记忆，你以为独一无二，实则随时可以被覆盖、被取代。

如今，外婆的桂花膏已成绝响，她回到老家，她的房间和那些瓶瓶罐罐一起蒙上尘埃。机器生产的桂花糖还在卖，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校园里的桂花又开了，看花的我们，却只是嬉笑着摇动桂枝，等着洒满一身一地。笑闹后，唯余做不完的作业，一地鸡毛的琐碎，是明知不可留却忍不住怀念的荒诞。

但奇妙的是，在这满地狼藉中，我反而懂了些什么。桂花从不执着于枝头的长久，它慷慨地开，坦然地落，用短暂成就极致。那些凋亡的花瓣渗入泥土，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记忆，虽然破碎，虽然会被遗忘扭曲，但那些真正触动心灵的瞬间，早已融入血脉，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我俯身，拾起一撮干枯的桂花，在指间轻轻捻成碎末。那香气已微乎其微，却固执地证明着存在。原来，“年华易逝花易老”是宇宙的铁律，无人无事能逃过这场名为“秋风”的洗礼。但我们依然可以，在注定的一地鸡毛里，认出那些曾经让心灵震颤的碎片。不必封存，无需挽留，只需在年年的花开花落间，学会与所有的失去温柔地和解，在时光的碎屑里辨认永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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