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的屋里，一台三五牌座钟总站在固定的角落，守着满墙的旧照片，守着太爷爷。我们每次去看他，十回有九回，总能撞...
钟摆摇落满地暖
一年级
2025-08-02 998字
仇得宇
太爷爷的屋里，一台三五牌座钟总站在固定的角落，守着满墙的旧照片，守着太爷爷。我们每次去看他，十回有九回，总能撞见他用绒布顺着曲曲弯弯的木纹慢慢擦着钟身。 钟身的油光
太爷爷的屋里，一台三五牌座钟总站在固定的角落，守着满墙的旧照片，守着太爷爷。我们每次去看他，十回有九回，总能撞见他用绒布顺着曲曲弯弯的木纹慢慢擦着钟身。
钟身的油光不是刻意抛出来的亮，更像是常年抚摸出来的润，伴着他掌心里的温度，在木纹上自然呈现。圆弧形的玻璃罩里，两根指针静悄悄的，若不是有“滴答、滴答”的钟摆声儿从木头缝里钻出来，真觉察不出它在动。
满屋子物件，偏是这台被他宠得发亮的钟，最勾我的眼。我总爱盯着钟面等，等那一声“当”——半点是单响，清清脆脆，整点是连串响，一下比一下沉实。我也会等得不耐烦，翘开玻璃罩，开始忘乎所以地拨弄。每当这个时候，爸爸便会一个箭步将我拎起来，声音里还带着点急：“又要折腾你太爷爷的老古董了！”
“古董不应该都是灰扑扑的吗？”我梗着脖子犟嘴。
眼看爸爸扬起的手要落下来，太爷爷准会张开胳膊把我护在身后，笑着对爸爸摆摆手：“多大点事？孩子是觉得它好看才碰呢。这钟啊，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别吓着孩子。”
那时候，我总爱靠在太爷爷膝头，看指针慢慢爬。钟声响一下，他的睫毛颤一下，日子就这么在声响里一点点淌。
有一次，我发现座钟的指针卡在了三点十分，半天没动弹。我攥着刚从电视遥控器里抠出来的两节电池，冲到太爷爷跟前，往他手心里一拍道：“太爷爷！座钟没电啦！”他笑着捏捏我的脸，从抽屉里摸出个黄铜小钥匙解释道：“这家伙，得喂‘发条’才肯走。”我赶紧凑过去看，发条插进钟面的小孔时，“咔嗒”一声轻响。太爷爷的手便转起来，一圈，两圈……发条在木头里“咯吱咯吱”地哼起了歌。
看着太爷爷那皱巴巴，布满深褐色纹路的双手，我的心中第一次开始动摇：也许它真的是个老物件。
钟面走了一圈又一圈，课本渐渐堆得比座钟还高，我也不再总往太爷爷家跑。这个暑假推开久违的屋门，太爷爷抬头看来的时候，我忽然愣住了——他的嘴巴变得干瘪，下巴似乎都往里缩了许多。说话时，那些话语从他干瘪的嘴里吐出，变得不再清晰。我得把耳朵凑到他下巴底下，屏住呼吸才能串起一句完整的话。旁边的座钟也跟着变了样。玻璃罩蒙着层灰，摸上去涩涩的，钟身也变得暗淡无光。那两根黑色指针如今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再也没动过。
这是第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个护着我的人和被他护着的钟，早在不曾发觉的若干个季节，一同在光阴里褪了色。
这一次，我坐在太爷爷身旁，从抽屉里摸出他常用的那块绒布，学着他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回头忽见太爷爷正笑望着我，鼻头不觉一酸。他从来在身后，守着一束暖——绒布的“窸窣”里是暖；钟摆的“滴答”间是暖；挡在我身前的臂膀更是暖。如今我也想替他把这份暖守下去，就像他当年护着我那样，稳稳当当的，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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