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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签留在以后
要开始书写吗?一旦开始就不容打断了哦? 想来只有开始写作的时候,才能去下潜、去真诚地思考,放弃和自己的执念做无休止的争吵,只有这个时候,脑海里那个声音才会沉默,同意
要开始书写吗?一旦开始就不容打断了哦?
想来只有开始写作的时候,才能去下潜、去真诚地思考,放弃和自己的执念做无休止的争吵,只有这个时候,脑海里那个声音才会沉默,同意与我短暂和解。那便开始吧,在这里,站在第十七年的地方,我将它们捏捏攒攒地化为便签,留在某处供我偶一翻看。许许多多不同色彩的便签沉默地黏在上面,入眼铺天盖地如同万花筒,像蜘蛛网一样编织出属于自己的领地。
最纯粹、最无忧的一张便签叫做六岁。县城,四处来往时泥土大路上多是三轮,车辆在拥挤的非机动车中艰难挪动。我记得当时和外婆出行不是走路就是坐三蹦子,后座是木板铺的,摇摇晃晃、磕磕绊绊,四目望去头顶是青灰的天,青灰的格子样的大楼,要去往哪里记不清了,外婆说什么也记不清,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却在我这里留下了泛黄的印象,很固执地被我一遍遍回忆起。县城卖凉茶,我小时候应该并非体弱,只是外婆喜欢买给我喝。我有几回随她路过卖凉茶的小摊,两只大铁罐,每只都红底白字地贴着“凉茶”硕大二字。老板用软软的塑料杯装了,又用那种老式机器运作,杯口大多印着动画片角色。我嫌凉茶苦,外婆会向老板再讨一小袋冰糖,很小袋的用红色封口的塑料袋装好。她半弯下腰,满脸的皱纹都在笑,手心里躺着那一小袋冰糖,另一只手指着它,对我说着什么。
现在喝中药已经不必这样,年纪虽说不大,却早就不是小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半弯着腰,眯着眼睛弯弯笑,为我特意再去讨冰糖,供我在嘴里一点点融化把苦味冲淡。再也不会有人带着我买凉茶,又哄又骗地带我喝完又夸奖我喝完了很厉害,因此一切也都无法再想。
钴蓝色的便签是黏在县城的窗玻璃,夜晚的灯光永远是让人发昏的橘黄,半夜饿了,蹑手蹑脚摸到窗边探出头,看一家家关了门的店,看偶尔飞驰过的电瓶车,小小的心里嘀咕着今晚吃不着牛肉粉丝了。
一张名为溺爱的彩虹色贴在遥远的2015。那个年代风靡着数不胜数的塑料玩具,饱和度极高,被一板一眼地悬挂在路边随处可见的流动摊位,还有各式各样的气球,像某种搭档,见到其中一位的同时难免心下会寻找第二个的出现。外公外婆疼爱他们的孙女,我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能随心拥有我想要的东西。那些色彩鲜艳、做工粗糙的玩具以另一种方式被我珍藏至今。
另一张大概是磨损得太厉害,似乎存在了很久,即便那个场景只是浅浅地附在上面,边角却卷的厉害。我对于四季一开始并没有明确的概念,只因为常在外婆家过暑假而单纯开始喜欢夏季。露天阳台很大,是供租户们晾衣服的地方(我也许还记得地砖的样式吧)一到晚上我就躺在躺椅上乘凉,不开灯,满眼的星光在头顶上闪耀,到处流淌着黑色的柔软的风,夏夜的凉气划过脸颊,木头片联结成的躺椅。因而我把这一场场夏天里固定的项目标定为童话般的梦,永远地归结为夏天的一部分,直至今日也是如此。
大概我在那时候特别忙碌,另一行便签上写了很多时间,并不以线性排序,以至于无法把要做事情按照顺序排列,杂乱无章的时间旁则用一个大大的圆圈住了消失的第十一年和十二岁的我。抱歉我也是第一回上初中,便签里的那个人揣着兜冲我摆摆手。跟着的一张小狗便签看上去非常无力,像是被几年后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狠狠殴打过,说起来到底是谁让上一张便签私自出逃了。回应就贴在正下方,说着好吧那就先说到这里,故事的主角不是我们。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写着地名的便签。前些年的时候央求我妈带我回那里看一眼,也确实如愿了。那里是我儿时的天堂,每个游乐项目都被我体验了无数遍,我妈骂我败家,我躲在外婆身后,单纯的不理解太多情绪。回去看时游乐园不知早在几年前停业,变成了玩具屋KTV,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夜宵摊蒸汽腾腾,人们大声笑着喊着,让我某一瞬间觉得自己来错地方了,弯来绕去找不到随行来的大人,天旋地转,我在哪也不是的地方心里大喊着这个地方的本名,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吧,迷路了吧,这座公园再也不会温柔的把我拥入怀中,那刻我才真正感觉到了近乡情怯中最不想面对的一部分,那张便签确实已经和我相隔太久,久到难以把我接纳。
剩下的便签胡乱堆叠在一起,扭在一起犹如融化的颜料。我没有留心过什么顺序,无数微小的信息慢慢构成洪流,在这里形成湖泊,又慢慢发展成海洋,这样杂乱的、轻轻的堆砌出生活的形状。而在所有便签的最上层是张照片,场景似乎是在某个地点,能看见背景来来往往的人群,阳光笼罩住开怀大笑的年轻人,让他们的头发闪闪发光,他们都没有看镜头,于是时光在这一刻被定格,在他们眼里闪闪发光,又或者,是爱的能力让他们正在燃烧、发光、直至永恒。
这些便签是过去的标本,我无权去处理他们,但是既然已经翻出,我便无法停止地去端详回忆,于是干脆趁此机会全部和盘托出,留存这份酿造已久的独特气息:普通的、我十七岁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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