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音

初三 2025-09-22 775字李浩菡

瓷音老城区最末一条巷子里，藏着一家瓷器店。店门常半掩着，檐下悬一只青瓷风铃，偶尔叮咚，碎玉般跌进满巷阳光里。店主是位鬓角泛白的老先生，戴一副老花镜，镜链垂至颈间

瓷音

老城区最末一条巷子里，藏着一家瓷器店。店门常半掩着，檐下悬一只青瓷风铃，偶尔叮咚，碎玉般跌进满巷阳光里。

店主是位鬓角泛白的老先生，戴一副老花镜，镜链垂至颈间。每日清晨，他必用白棉布擦拭每一件瓷器，从不成套的单杯到半人高的青花瓶，动作轻柔如待初生婴孩。街坊笑他：“林师傅，这些瓷器又不是活物，何须这般仔细？”他但笑不语，指腹掠过冰裂纹的间隙，像在读取只有他懂的密语。

某个春日下午，我避雨檐下，第一次走进这方天地。

店内时光仿佛被釉色浸染过，流转得格外缓慢。多宝格上错落摆着各色瓷器，钧窑的紫红、汝窑的天青、哥窑的金丝铁线，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没有标签，没有价码，只有瓷器们静立着，如一个个缄默的朝代。

“孩子，躲雨么？”林师傅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只未完工的斗笠盏。得知我对瓷器一无所知，他眼睛却亮了：“好东西不怕没人懂，怕的是没人愿意停下来看。”

他引我至窗边工作台，台面沁着经年累月的温润。粗粝的陶土在他掌心旋转，辘轳吱呀声中，混沌渐渐有了形骸。“塑形只是开始，”他声音低沉，“真正的生命，要等它经过窑火。”

窑门开启的刹那，热浪扑面。他小心钳出一只霁红釉碗，碗壁还迸溅着星点火光。“看这红色，”他眼中映着跃动的光，“窑火舔过千度，釉料在熔融中流动、凝结，每一道色彩都是火与土博弈后的和解。”他轻叩碗沿，清音悠长：“听，这是瓷器的灵魂在说话。”

雨歇时，他送我至门口。风起，檐下风铃又响，他忽然说：“世人只道瓷器易碎，却不知它经历过最烈的火。最美的东西，往往诞生于最极致的煎熬。”

回首望去，老人正俯身拾起一片被风吹落的玉兰花瓣，轻轻放在青瓷碗中。那一刻，我忽然懂得——所谓匠心，不过是肯将一生付与一事，在快时代里执意慢行，于无用之事中守护着最美的价值。

巷口拐弯前，最后回望。夕阳斜照进店堂，满室瓷器仿佛被唤醒，釉面上流光浮动，恍若千年时光在刹那间苏醒、低语。那只青瓷风铃又响，声如清泉，漫过斑驳石板路。

原来最深的永恒，藏于最脆弱的泥土之中；最动人的声音，要用心才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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