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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值得纪念

初三 2025-09-14 844字 熊紫涵
老家院角,曾有一树桂。其花细碎,隐于墨绿枝叶间,如星子缀于夜空,不张扬,却教整个村子浸在袅袅香气里。秋风一起,那些小朵便簌簌地落,撒在青石板上,似时光碎了一地。

老家院角,曾有一树桂。其花细碎,隐于墨绿枝叶间,如星子缀于夜空,不张扬,却教整个村子浸在袅袅香气里。秋风一起,那些小朵便簌簌地落,撒在青石板上,似时光碎了一地。

母亲每至此时,便托一小竹篮,立于树下。指尖轻捋,将那些细软的花收入篮中。我蹲在一旁,看她将桂花漂净、滤水,一层花瓣一层糖,密密铺进陶罐里。白糖渐渐蚀了花的颜色,花瓣蜷缩成一枚枚温润的小月亮,藏起了秋日的细碎温柔。而后封坛,藏入阴凉处,等待隆冬。

冬日煮鱼,启坛舀糖,白气氤氲中,桂花的香猛地跃出,浮在鱼汤上,不言不语。那般隆重,却又那般日常。仿佛某些女子,终日于烟火深处辗转,却始终在内心供奉着一处清幽——如月下山中桂,枝叶萧疏,香气淡远。

外婆亦爱桂。她总说桂花耐活,像过日子,只要有心,就能开出香来。她做的桂花糖,是枣红色的,拖着一缕糯米的绵长。寒冬巷口,她常塞我一截,热气腾腾地啃下去,香、甜、面,一瞬间教人觉得尘世仁厚可亲。桂树旁,河道边,一丛鸡冠花被外婆亲手栽种,如今和她一样已经老去,外婆却说:“这花籽给你,明年初夏不愁没花香。”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可人偏偏要在其中看出远意来。桂花的香,不仅飘在巷陌,也落在书页间。李清照说它“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她爱桂的隐幽与馥烈。而她自己,却活成了梅的模样——傲雪凌霜,以笔为骨,以词为魂,在荒芜的年代里,开出一树孤绝的花。花亦如人,人亦可成花。那些于巷陌深处种花的女子,于灶台边制糖的女子,于书页间沉吟的女子……皆以生命的本真,活着花的精魂。

她们不是不懂世故,只是更愿在世俗对面,为自己留一处清凉界。如桂,可入糖、入茶、入糕饼,与烟火相亲;亦可落于空山,映着月色,独自开谢,享受无边的浩茫与静谧。

如今我再回老家,小巷依旧,花影重重。旧时桂树已老,而新花又发。母亲在院中移栽了新桂,外婆的花籽亦落地生根。花开有时,纪念却在时光里常绿——那是花影里的手温、巷口的甜香,是烟火里藏着的、从不褪色的人心。

每一朵落下的花,都值得纪念。因它们曾那样认真地开过,也那样从容地落去——如人,如岁月,如一切终将逝去、却始终鲜活于记忆中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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