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枝春天给她

六年级 2025-11-25 1080字卢艺睿

初春的风，是冬寒褪尽后，尚未来得及被暖意完全浸透的笔触。它拂过面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清冽，足以唤醒沉睡的知觉，却又不至于让人瑟缩着退回壳里。晨雾尚未散场，像一层

初春的风，是冬寒褪尽后，尚未来得及被暖意完全浸透的笔触。它拂过面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清冽，足以唤醒沉睡的知觉，却又不至于让人瑟缩着退回壳里。

晨雾尚未散场，像一层流动的、半透明的薄纱，将远处的楼宇洇染成模糊的水墨轮廓。世界悬浮在这片朦胧里，生出一种不真切的疏离。

一丝极淡的幽香，却固执地穿透了薄纱，悄然缠绕上来。是白梅。小区里的这几株，花期总是迟滞，又格外短暂，仿佛只是季节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再过几日，那细碎的白，便会簌簌落满径旁，归于尘土。

目光投向平静的湖面。水中倒影里，虬枝横斜，点点素白缀于其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细看，那洁白的花心深处，竟藏着几点怯生生的红，缠着丝丝缕缕的金蕊，像被冰封了许久，终于泄露的一点点春意。

正欲移开视线，水中的镜像忽地被搅动。一个裹在白色羽绒服里的小小身影闯入倒影，毛茸茸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踮着脚，努力向上跳跃，指尖徒劳地够向枝头那些遥不可及的洁白。

几次未果，她似乎发现了岸边的我。“噔噔噔”的脚步声踏碎了水面的平静。她跑过来，仰起冻得微红的小脸，手指坚定地指向梅树：“姐姐，能帮我折一小枝吗？只要一小枝就好。”说话间，呼出的白气像一小朵飘散的云，迅速消融在清冷的空气里。

“摘花做什么？”我问。

“奶奶病了，”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瞬间被点燃的烛火，但旋即蒙上一层薄薄的忧色，“她说，给她摘一枝最——漂亮的梅花，她就能好起来了。”“最”字被她拉得很长，仿佛这样就能赋予那花枝更大的力量。

我没有再问。走近那株静默的白梅，目光在枝桠间逡巡。最终，指尖触碰到一根极细小的旁枝，上面疏落地点缀着几朵尚未全盛的蓓蕾和一两朵初绽的花。轻轻一折，细微的断裂声带着清冽的梅香。我将这截微小的春天递给她：“好好拿着，丢了，就不灵了。”

一句无心的戏言，她却郑重其事地用力点头，仿佛接过的不是花枝，而是一道圣谕：“嗯！知道了！”

那道小小的、白色的身影，捧着那点微弱的洁白，渐渐没入尚未完全苏醒的晨雾里。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游园的心情也淡了，只想折返。

“姐姐！”清脆的呼唤自身后响起。她又折返回来，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定，帽檐下的脸庞因奔跑而更显红润，眼睛弯成了初升的下弦月，“谢谢你！再见啦！”

那一刹那的笑容，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底。像初春清晨第一缕真正具有热度的阳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薄雾与清寒，带着一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直直烙在心上。温暖，明亮，足以融化经冬的冰层。

她转身跑开，小小的身影在朦胧的雾霭中跳跃，像一颗滚动的、小小的太阳。

或许，只要世间还有这样的孩童，怀揣着最澄澈的祈愿，笨拙地踮脚去够取一点微末的美好，春天就永远不会真正离去。它会像我们头顶的太阳，纵有阴霾遮蔽，也终将穿透云层，将光与暖意，固执地洒向人间。

那被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哪里只是一枝迟开的梅花？

那分明是童真本身，是这混沌人间，最纯粹、最恒久、也最完美的光源。

桂香里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