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骄阳似火，热浪袭来。天上没有半朵云，只有一丝丝微微的风。花儿低垂着脑袋，没有一点生气，树叶也没精打来的，...
山风里的读书声
小学
2025-08-09 1541字
杨昊达
晨雾还在山坳里打盹时，望月村已浸在乳白的梦里。我踩着草叶上的露水往教室去，鞋尖碾过蕨类植物卷着的嫩红芽尖，凉丝丝的湿意顺着鞋帮往上爬——这是山里给我的特别闹钟，比
晨雾还在山坳里打盹时，望月村已浸在乳白的梦里。我踩着草叶上的露水往教室去，鞋尖碾过蕨类植物卷着的嫩红芽尖，凉丝丝的湿意顺着鞋帮往上爬——这是山里给我的特别闹钟，比任何电子铃声都要清透。路两旁的竹林正沙沙絮语，千万片叶子凑在一块儿，说些只有山风能听懂的悄悄话，偶有几片调皮的竹叶落下来，在我肩头打个旋儿，又追着风跑了。
第一节实践课挪到了竹林深处。小家伙们挎着竹篮在田埂上蹦，阿梅的羊角辫随着脚步甩得欢，辫梢的红绳缠上了路边的狗尾巴草。“今天我们当植物侦探，找三种长‘牙齿’的叶子。”我举着放大镜刚说完，阿梅已扑到毛竹下，鼻尖沾着草屑就喊：“老师你看！这叶子边儿像我奶奶剪花布的小剪刀！”男生们早钻进竹林深处，回来时竹篮里躺着带刺的苍耳、边缘卷着波浪的紫苏，小胖举着片芭蕉叶气喘吁吁地颠过来，叶子太大遮了半张脸：“这片‘牙齿’大得能当扇子！”话音未落，全班举着叶子疯摇，竹林里顿时掀起阵青草味的风，混着孩子们的笑，惊飞了枝桠上打盹的山雀。
初夏的溪滩是天然的实验室。溪水亮得像块铺开的玻璃，能数清水底鹅卵石上的青苔有多少圈年轮。我刚把玻璃罐放进水里，阿木突然“嗷”一嗓子蹦起来，一只比手指细的柳条鱼正从他凉鞋里溜出来，银闪闪的尾巴扫过他的脚背。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时，不知谁撞翻了装蝌蚪的搪瓷盆，黑压压的小蝌蚪立刻钻进溪底的水草丛，阿梅急得直跺脚，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它们才刚认识我，会不会找不到家？”我们蹲在溪边围成圈，看那些小黑逗号摆着尾巴消失在绿藻里，我趁机讲“变态发育”，可小家伙们更关心：“等它们长出腿，还能认出我们的声音不？”
秋收后的稻田铺开一地金箔，稻茬在田里画出方方正正的格子，像谁用金线绣的棋盘。我用稻草捆了十个小捆当教具，教他们认“十进位”。阿勇突然蹲在田埂上，食指蘸着泥水画了个老大的“100”，稻穗在他手边轻轻晃：“老师你瞧，这是一百根稻穗站成的队！”这下可好，全班都趴在田埂上数稻穗，有个扎红头绳的小姑娘数着数着，忽然盯着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出神，跟着粉蝶窜出去老远，回来时裤腿沾了半圈苍耳，像挂了串会扎人的小铃铛，自己却咯咯笑：“它们想跟我回教室听课呢！”
南瓜地的写生课最是热闹。篱笆上的牵牛花还没谢，我支起画架时，阿福正盯着最大的那个南瓜发呆，南瓜肚上有个月牙形的虫洞，边缘还留着新鲜的齿痕。“老师，能给这洞洞画个小虫子不？”他仰着脸问，睫毛上还沾着南瓜叶上的绒毛。我刚点头，这小子就搬了块石头坐下，对着虫洞描了半天，末了在画纸上添了只举着小树枝的毛毛虫，毛毛虫头顶还画了顶歪歪扭扭的小帽子。那天教室后墙贴满了南瓜，有的带着晨露的银亮反光，有的背上爬着七星瓢虫，还有的被画了个圆滚滚的笑脸——活脱脱就是画它的那个孩子，眼角弯成了月牙。
冬日的阳光薄得像层纱，晒谷场成了我们的手工坊。我教他们用玉米芯拼贴画，阿珍却把玉米芯串成了项链，红绳穿着黄澄澄的“珠子”，往脖子上一挂就转圈：“这是皇后的金项链！”惹得小家伙们全抢着效仿，最后晒谷场上堆了一地“玉米芯皇冠”“麦穗权杖”，十几个孩子举着“权杖”列队走过，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支神气的小仪仗队。忽然有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指着天边喊：“老师快看！云彩在学我们拼小狗呢！”果然，西天的晚霞正拢成毛茸茸的一团，尾巴还翘得老高，和我们刚拼好的那只一模一样。
下课铃钻进炊烟里时，家家户户的屋顶都飘着青灰色的烟，混着柴火的香和饭菜的暖。孩子们背着书包往家颠，竹篮里晃悠着今日的“宝贝”：阿梅捡的锯齿叶夹在课本里，小胖的芭蕉叶被晒成了半干的标本，阿福的画纸上，毛毛虫正举着“画笔”在南瓜上继续创作。我站在晒谷场边，摸了摸衣襟上沾的稻草，风里有新翻泥土的腥气，有竹林的清苦，还有孩子们发间野菊花的淡香。
原来山风里的课堂从不下课。那些藏在晨雾里的知识点，躲在溪水里的道理，早跟着露水渗进了泥土，跟着炊烟飘上了云端，最后都变成了孩子们眼睛里的光——像刚破壳的嫩芽，正铆着劲往外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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