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不灭的灯

初二 2025-11-11 1041字黄凯德

夜自习的下课铃一响，整栋教学楼像被突然拉开的蜂巢，嗡嗡地涌出大片黑影。我背着书包，踩着碎了一地的月光回家。拐进小巷时，那盏熟悉的钨丝灯准时亮起——外婆又扶着门框等

夜自习的下课铃一响，整栋教学楼像被突然拉开的蜂巢，嗡嗡地涌出大片黑影。我背着书包，踩着碎了一地的月光回家。拐进小巷时，那盏熟悉的钨丝灯准时亮起——外婆又扶着门框等我。灯光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像一条不肯退休的守夜犬。我跑两步，她便笑，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张旧渔网，却兜得住我所有的疲惫。

　　外婆"抠门"在整条街是出了名的。塑料袋要洗三遍晾在窗台上，像万国旗；淘米水存进大油桶，浇花、冲厕所，一滴不肯浪费。去年冬天，我吵着要买新款运动鞋，她掏出钱包，数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又放回去一半，拉着我到夜市砍了半小时价。我赌气说："就为了省十块钱，至于吗？"她拍拍我的肩："十块是小事，可浪费是大事。钱有腿，一松手就跑没了。"

　　可就是这样抠门的外婆，却在最硬的骨节里开出最柔软的花。今年三月，小区公告栏贴出捐款榜：疫情突袭，附近医院缺防护服。外婆眯着眼看完，转身进屋捧出一个红布包——那是她攒了五年、准备给我上大学用的存折。她一句话没说，把布包塞进捐款箱。工作人员要她留名，她摆摆手："名字带不走，心意留得下。"

　　当晚，屋里熄了灯，她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给我补校服。我小声问："大学钱没了，你不心疼吗？"针尖穿过布帛，发出轻轻的"嗤"响，她头也不抬："钱再攒就有，人命可等不起。抠是对自己，省下来的要花在刀刃上。"月光落在她银白的发梢，像给那盏老灯镀了一层亮闪闪的锡。

　　后来，我因为急性阑尾炎半夜住院。爸妈出差在外，外婆一个人推着轮椅在医院跑上跑下。麻药过后，我疼得直冒冷汗，她攥着我的手，掌心全是茧。医生说夜里要观察，她就在病房外坐了一宿。护士劝她找旅馆歇会儿，她笑着摇头："我外孙醒来第一眼要找不到人，会更疼。"

　　凌晨四点，我醒来，透过门缝看见她佝偻的背影。走廊的灯为了省电只开了一盏，她坐在光晕边缘，像守着最后一垛麦子的老农，任风怎么吹都不挪窝。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外婆的抠与舍，从来不是矛盾，而是一把尺，量着自己，也量着人间；更是一道闸，把苦水拦在自己田里，把甜流淌给需要的人。

　　出院那天，春雷滚滚。我扶着外婆走出医院，她执意要把一次性口罩带回家洗洗再用。我没有再撇嘴，而是默默接过口罩放进兜里。街灯被雨水冲刷得锃亮，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一盏灯守着另一盏灯。

　　回家路上，我轻轻握住她粗糙的手指："外婆，以后我也要学你，做一盏灯，不亮得刺眼，只照得久远。"她愣了愣，笑得像撕裂乌云的闪电："傻孩子，灯要一盏传一盏，才有满天光明。"

　　夜色再次降临，小巷深处，那盏钨丝灯依旧准时亮起。灯光摇晃，像外婆在向我招手。我加快脚步，心里却异常笃定：总有一天，这盏灯会传到我手上，而我也会把它擦得亮亮的，让它照得更远、更久，把"吝啬"留给自己，把"慷慨"递给世界——这就是外婆教给我最硬的道理，也是最柔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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