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说爱我

初二 2025-11-23 1059字朱丽洁

有些话，我以为总有机会说。比如，“谢谢你”，或者，“我懂你”。我的姨奶奶不会说话。她的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默片。她住在一间总有阳光的屋子里，时间在那里走得很慢。她

有些话，我以为总有机会说。比如，“谢谢你”，或者，“我懂你”。

我的姨奶奶不会说话。她的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默片。

她住在一间总有阳光的屋子里，时间在那里走得很慢。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是剥好一整碗的瓜子仁，金灿灿地堆成小山，推到我面前；是用那条洗得发白的手帕，轻轻蘸去我额角的汗珠；是深夜为我掖被角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温柔的、会说话的手。

我曾是她的“小翻译”。她说不出，但我什么都“听”得懂。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我便能领会她是渴了，还是累了。我以为这种默契会持续一辈子，像屋檐下的燕子，年年春天都会回来。

我忘记了，时间是最无情的贼。

后来，我长大了。世界变得很大，很大，大到那间充满阳光的屋子，成了一个模糊的背景。我的生活被朋友的喧闹、繁重的功课和光怪陆离的网络填满。回去看她的次数，从一周一次，到一个月一次，最后，只剩下春节时仓促的照面。

她依然用她全部的方式在爱我。她把舍不得吃的糖留到融化，把旧报纸上与我专业相关的只言片语剪下来，厚厚一叠，等我回来。她用手语急切地问我：“累不累？钱够不够花？”而我，却总是盯着手机，用最简短的“嗯”、“啊”来回应她的长篇“叙述”。

我那时觉得，她反正也说不出更深的道理，而我的世界，她也永远无法真正懂得。

那个下午，阳光和几十年前一样好。我因一个偶然的假期回去看她。她正坐在藤椅里打盹，头一点一点，像在跟谁认输。阳光穿过她稀疏的白发，仿佛能穿透过去。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坐到她身边的地上，像小时候那样，把头埋进她的膝盖。她醒了，那双熟悉的手，带着记忆里的温度和力度，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头发。

万语千言，堵在我的喉咙里。我想告诉她，我毕业了，找到工作了，我懂了很多人生的艰难，也终于懂了她的孤独。我想说“对不起”，说“我好想你”。

可我抬起头，只看到她温柔而平静的眼睛。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我，然后双手慢慢合拢，贴在脸颊边——那是她自创的手语，意思是：“你在我心里，很好，我很安心。”

她还在安慰我。

一周后，她静静地走了。

我终于明白了，有些爱，从不需要声音。它盛大，沉默，如静默的山海。而我那点肤浅的、聒噪的、自以为是的世界，在她这片海面前，卑微得像一滴即将蒸发的水珠。

“去失落，去失措，这就是生活。”原来，生活的真相就是，当你终于学会了倾听沉默，而那个一直为你沉默的人，却已经永远地静默了。

如果？没有如果。结果就是，我弄丢了她。

所以，那个在未来才懂得珍惜的你，请听我说——

如果…如果你在某个疲惫的黄昏，推开门，还能看见那个在阳光里打着盹、等你回家的老人…

请你，替我飞奔过去。不要犹豫，不要觉得来自方长。

就是现在，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用你全部的温度，让她听见那句无声的告白：

“我都懂了，而且，一直记得。”

舌尖上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