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香里的旧时光

初二 2025-11-12 1147字章家晟

故乡的老屋前，在记忆里那棵老樟树总是枝繁叶茂。它的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皲裂的树皮藏着岁月的褶皱，像姥姥手上深浅交错的纹路，浓密的枝叶像把撑开的巨伞，遮了半个院子

故乡的老屋前，在记忆里那棵老樟树总是枝繁叶茂。它的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皲裂的树皮藏着岁月的褶皱，像姥姥手上深浅交错的纹路，浓密的枝叶像把撑开的巨伞，遮了半个院子的光阴。姥姥说，这树比她的年岁还大，打她嫁过来时就立在这儿，我便是在这清浅绵长的樟香里，跟着姥姥一天天长大的。

夏日的午后最是难熬，蝉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出汗后黏糊糊的感觉让人心烦。姥姥总会搬一张竹榻放在樟树下，又取来那把磨得光滑的蒲扇，轻轻摇着给我扇风。她的手掌布满老茧，摩挲过蒲扇柄时带着熟悉的粗糙，可扇动的风却裹着温柔的力道，混着樟树特有的清凉香气，一点点驱散了暑气。我趴在微凉的竹席上，看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的光斑，在姥姥的蓝布衫上轻轻晃动，像极了她哼着的不成调的童谣。她会时不时捻起我额前汗湿的碎发，用衣角轻轻擦干，声音像樟树的汁液般温润，漫在风里。偶尔有樟叶被风吹落，悄无声息落在她的发间，她抬手拂去时，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化不开的笑意。

那时的樟树，更是邻里相聚的好去处。傍晚时分，夕阳把樟树叶染得暖融融的，街坊们搬着小板凳陆续聚到樟树下，姥姥便会端出泡好的樟叶茶。茶叶是初春自家采的新茶，混着新鲜樟树叶一起晾晒，冲泡后茶汤清亮，带着淡淡的樟香。大人们围坐在一起聊着家常，说着田里的收成、村里的趣事，笑声裹着晚风散开；孩子们则围着樟树追逐嬉戏，衣角扫过落在地上的樟叶，沙沙作响。偶尔跑累了，就会被姥姥叫住，她从竹篮里掏出一把炒瓜子或几颗水果糖，一一分给我们。她总记得每个孩子的喜好，我的口袋里，永远藏着最甜的那颗水果糖，连带着衣服上都沾了甜香与樟香。樟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笑声、谈声混着樟香，漫过整个夏夜，也漫进了记忆深处。

最难忘的是秋日打樟籽。成熟的樟籽裹着紫黑色的外衣，像一颗颗小小的玛瑙，落在草地上软软的。姥姥会挎着竹篮，带着我在樟树下慢慢捡拾。她教我辨认饱满的籽实，粗糙的手指捏起樟籽时，动作却格外轻柔，仿佛怕碰坏了这自然的馈赠。我总爱调皮地把圆润的樟籽塞进衣兜，回家后却常常忘了取出，久而久之，连衣柜里的衣服都染上了淡淡的樟香。姥姥会把捡来的樟籽摊在竹筛里晒干，阳光晒过的樟籽香气更浓，一部分用来熬制樟油，涂抹在衣柜角落防虫；另一部分则细心地装进缝制的小布袋，挂在我的床头。她说，樟香能安神，带着这香气，能护着我睡得安稳。

后来我离开故乡，在异乡的喧嚣里辗转，每次打电话回家，姥姥总会在电话那头絮絮地说：“樟树又长高了，叶子还是那么绿，我在树下等你回来。”去年再回故乡，老樟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姥姥的脊背更弯了，走路也慢了些。她还是会在樟树下等我，只是手中的蒲扇换成了我前几年买的电风扇，她不太会用，却依旧习惯性地往我身边凑，想给我多送些凉意。樟叶依旧在风里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那些年的旧时光，温柔又怅然。

故乡一切安然，但那清明的月色不再。斑驳的碎影在十五的夜晚摔在樟树的薄叶上。故乡的人一个个的慢慢老掉了，留下一个个在老掉了的身影后默默泣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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