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阵阵,鸟鸣也不止,窗外还有几树花盛放,尽添夏意。鸟语花香,何不添几分琴声? 我坐于家中抚琴,音柔而美,...
舌尖上的褶皱
秋光像一封被拆开的旧信,阳光落在门槛上,脆得能听见纸响。 外婆的青花坛就搁在院子中央,坛肚的冰裂纹里嵌着三十年前的雨。她颤巍巍揭开粗麻布,一股幽凉的气先钻出来,像坛
秋光像一封被拆开的旧信,阳光落在门槛上,脆得能听见纸响。
外婆的青花坛就搁在院子中央,坛肚的冰裂纹里嵌着三十年前的雨。她颤巍巍揭开粗麻布,一股幽凉的气先钻出来,像坛子打了个悠长的嗝——我知道,那是霉菌在黑暗里悄悄说话。
我凑近细看,那些绒毛在逆光中微微颤动,像微缩的芦苇荡。外婆取出几块,滑入菜籽油锅中,“滋啦——”声如秋雨在石板路上。只见菌丝瞬间收紧,从雪白转为浅黄,再渡上金边。油烟腾起,携带着发酵特有的气息,混着酒香,扑面而来,涌入鼻中。我站在一旁,忍不住地往锅中张望。
煎好的腐乳卧在青瓷盘中,外皮微脆,内里却化作了乳酪般的膏腴。外婆在上面淋了酱汁,撒上些许辣椒碎。腐乳周身裹着暗红色的酒酿和辣椒汁,红艳如漆器上的牡丹。腐乳鲜香浓郁,充盈了整个房间。我夹起一块,轻咬一口,咸鲜与醇厚感刺激的味蕾,一种难以言喻的鲜在舌尖上轰然绽放,细腻如丝。那是蛋白质彻底分解后独有的鲜香,紧接着,是米酒的清甜与辣椒的辛香次第绽放,奇异地勾起食欲。牙齿陷入的瞬间,外层脆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接着是内部温润的融化。所有的精毕仿佛都浓缩在这小小的一方里了。咽下去后,只留下一缕丝滑的、略带酒香的余韵,在舌尖上久久地徘徊。那醇厚柔和的味道抚过舌尖上的每一处褶皱,温润了时光,回味无穷。
“舌尖上有褶皱,味道也是有褶皱的。”外婆夹起一块腐乳,蘸了少许暗红酒汁,递到我嘴边。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她手背上的老人斑像极小的落叶。腐乳入口,先是薄如晨雾的甜,在齿间轻轻一掠;紧接着,豆脂的清香像春溪漫过石阶,温柔地填满每一道味蕾;最后,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苦,从舌根缓缓升起,像徽州冬日里最后一缕炊烟,久久不散。外婆看着我,眼角笑纹堆成小小的山,却不说话,只把秋风关进厨房,让时间停在碗里。
多年后,那口青花瓷坛空了。记忆里的味道只能永远藏在记忆中,在舌尖的褶皱处,铭刻着永恒的回忆。
只要舌尖一抿,那褶皱便缓缓张开:雪落徽州、坛生白毛、柴火噼啪、酒辣微苦,层层涌来。外婆把岁月折进菌丝,我把思念折进回味——冬日从此不再冷,因那褶皱里,永远升着故乡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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